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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小洛豪】消失的爱人（全）

何洛洛 X 任豪 29 脑洞悬疑题材 OOC 预警 

全文近1.4W

 

（一）

 

任豪在一个寂寥的清晨醒来，枕边是空的。

 

他的爱人，何洛洛，不见了。

 

消失的除了何洛洛这个人，还有他的贴身衣服、生活用品、绘图工具。任豪看见，卧室、餐厅、客厅都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，没有任何一张留给任豪的字条。

 

屋子整洁得不像话，感觉似乎从来只有任豪一个人住过一样。可是何洛洛，是和他朝夕相伴三年的爱人啊，明明在这个屋子里，那么真实，那么温暖地，那么丰富地，存在很久很久。

 

任豪感觉很奇怪，第一反应开始打电话，何洛洛手机显示是空号。点开微信、QQ、微博，发现属于何洛洛的账号也都一夜间全消失了。

 

这不正常。

 

任豪笃信，何洛洛是不会随意离家的。平日里，何洛洛社会关系很简单，作为一个职业插画师，何洛洛只要在家全情投入地画画、按时交稿就可以，不必和其他人有过多来往。

 

而且，他们俩的相处是亲密的。何洛洛对任豪特别好，付出很多，也引领着这个家的生活节奏。

 

等到下午四点，还没有消息。任豪更不安了。他仔细琢磨起前一晚何洛洛有没有反常的地方。

 

前一天，何洛洛早晨绘图，中午和任豪在家吃了一顿简单可口的午餐。午后，素来有洁癖的何洛洛和以往一样，仔仔细细收拾屋子，还去院子里组装好了他们刚买的健身专用自行车。

 

下午三点钟，何洛洛说，他想去离家最近的，巷口的那家常去的咖啡馆，喝点东西，玩玩笔记本电脑。他有问任豪是否一起去，而任豪正好觉得略头痛，不舒服，就说还是在家躺躺。

 

何洛洛没有表现出不快，就说：“行，那我会早点回家的。”

 

晚上七点，何洛洛回家了，感觉神情是挺愉快的，应该在咖啡馆度过了不赖的半天吧。何洛洛给任豪炖了他最爱的鸡汤，同时，还语气活泼地聊起，等过些天，天气好了一起开车到海滨城市M度假。聊完，他们都早早睡了。

 

所以……何洛洛去的那家咖啡店也许有线索？

 

任豪来到咖啡店询问，柜台小哥说，今天没有看见何洛洛。

 

但任豪很敏感地注意到，这时在柜台小哥背后做咖啡的妹子，时不时拿眼睛瞟自己，目光有点复杂，似乎想说什么。柜台小哥察觉到了，瞪了那个妹子一眼，示意她好好干活别掺和。任豪觉得不太对，但是这俩人就是怎么问也不肯再说了。

 

坐了一阵子，趁柜台小哥去招呼新来一桌子客人时，任豪迅速抓住做咖啡的妹子细细盘问。

 

妹子原本还支支吾吾拒绝说话，任豪语气强硬起来，说人都失踪了，这是大事，劝她最好还是诚实一点。“难道洛洛是事先和你们通气，离家出走吗，要求你们帮自己隐瞒吗？要是他真出事了警察也会来找你们的。”

 

妹子有点被任豪唬住了，态度软下来。说今天何洛洛确实不曾来过咖啡馆，但是，何洛洛前一天来的时候，的确做了一些她感到奇怪的事情。

 

妹子告诉任豪，她前一天端着咖啡经过何洛洛背后时，无意发现，何洛洛正在大批量删除笔记本电脑里的照片，很多很多，而且都是和同一个男子的合影——就是与任豪的。

 

妹子心里琢磨，这两个人大概闹分手很凶，或者已经分道扬镳了，所以何洛洛正在删照片斩断情丝。“但你问起这事，我也搞不懂你们怎么回事了。我看着他疯狂删合照，可是很奇怪哦，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恨意或者失望的神情，反而就和处理一个小事一样，很平静，很寻常的表情。他合上电脑时，一副完成工作的轻松劲儿，还和我们笑着挥手告别呢！”

 

任豪心里五味杂陈。“那……你还记得何洛洛点了什么饮料吗？”

 

妹子想了想：“没记错的话，他点了一大杯抹茶拿铁，而且喝得还挺快的。”

 

任豪很诧异：“这怎么可能，何洛洛一直超级讨厌抹茶的味道了。”

 

任豪还是不解：“那为什么刚才柜台小哥眼神暗示你别说话，你还隐瞒了什么吗？”

 

妹子说：“我只知道昨天这些事了，那个小哥拿眼睛瞪我，我自然不敢说话了，以为这个客人有不可说的事情呢。”

 

问不出更多信息，任豪很郁闷回到家。他发现，何洛洛常用的电脑还在，立马打开一通搜寻。果然如咖啡馆妹子所说，电脑里，他和何洛洛的合影真的一张都没有了。

 

任豪的脑子都要炸开了，绝望和恐惧，和黑夜一起覆盖了整个空荡荡的屋子，爬上了他的心头。

 

再等等吧，再等等，也许何洛洛只是想出去逛一圈，透透气，晚间还是会回到家呢？告诉他不过是心里烦，冷静一下罢了。虽然，这样的情况，在他和何洛洛整整三年的相处过程中，从未出现。

 

客观说，何洛洛是爱情里更沉稳、坚定、强大的一方。当任豪面对事业或者生活琐事患得患失的时候，何洛洛给了他很多有用建议和有力的支撑。

 

而他们的爱情呢？当年就是何洛洛先主动追求自己的，他是那么在意自己。任豪回想，哪怕平时回家多沉默了一会儿，多焦虑了十分钟，何洛洛都会敏感察觉到，然后来询问。

 

那么习惯被何洛洛保护和深爱的任豪，现在却要接受一个事实：这一天，爱人凭空消失了，没有任何前兆，没有任何联络可能性，就连属于他们回忆的一张张合影也被爱人亲手删除了。

 

何洛洛，你到底去哪里了？

 

走了忙了一整天，巨大的疲惫感袭来，可是任豪完全不敢睡下，生怕错过电话或访客，他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盯着手机，抱着脑袋，逼迫自己再去回想一些错漏的细节。

 

夜里11：45，咚咚咚！有人敲门。

 

任豪一个箭步冲过去开门。并没有人，只有清冷的夜风呼呼吹过门廊。

 

任豪有点毛骨悚然，到处张望。他看到，地上有一张小小的纸条，但字迹很陌生。上面写着一句话：新的开始，要在一场艰难的告别之后。

 

任豪没看懂什么意思，一股潮水般的困意骤然袭来。他抵挡不住了，一头栽到床上睡着了。

 

（二）

 

爱人失踪。

 

这四个字能延伸出多少可怖的想象？他被伤害了，他被夺走了，还是他，决定背叛你，抛弃你？

 

这一夜，任豪隐约感觉到，外头下了一场很猛烈的雨。雨声轰鸣，响彻枕畔。任豪自己是不大喜欢阴雨天的，因为雨一下，整个人的心情会莫名变得很低落。

 

但是爱人何洛洛喜欢雨声啊。他曾经说过，感觉生活里最平静的时刻，就是在大落地窗边，伴着窗外缠缠绵绵的雨影，还有屋子里黄晕的灯光，一笔一笔画自己喜欢的画，累了一抬头，就能看到在旁边看书或酣睡的任豪。

 

这个夜晚，有无边无际的沛雨，而任豪身侧，却第一次没了何洛洛。

 

任豪做了有他的梦。梦中，何洛洛拎着行李箱在前面走，走得好快，任豪一直在喊他名字，一直在狂追，但洛洛不曾回头，没有回应。任豪着急得大吼，最后太累了，一下子跪在地上抽泣……

 

任豪惊醒了。雨还在淅沥沥地下，在偌大的床铺和死寂的房间里震荡出恐怖的回音。他抱着脑袋，很难不去想象，在前一夜的此刻，何洛洛到底是以什么心情，什么状态，什么方式，离开，或者正打算离开这间屋子。

 

离开前，他都做了哪些事？即将关门的那一刻，何洛洛是否还回过头看自己一眼呢？

 

还有那张字条，字迹分明就不是何洛洛的，那是谁写的？“新的开始，要在一场艰难的告别之后。”这分明是在提醒自己的话。告别谁，开始什么？

 

任豪倒了一杯水，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。现在他被一团又一团谜死死缠绕住了，若不做点什么突破困境，他一定会在这种情绪里窒息而亡。

 

“何洛洛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，过去的三年，我们那么好，如今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，我可以找到答案的。”任豪安慰着自己，披上外套，撑起伞，打算先去派出所报案。

 

漆黑一片的街道上，没有人，任豪踩在积水的路面，路灯光很昏暗。

 

他急急地走出去了，没有注意到，家门口旁边的亭子里，其实坐着一个穿着雨披的男子。他看见任豪走远了，咔地打着打火机，点了一根烟。火光照亮了半边脸。是白天那个咖啡馆柜台小哥。

 

咖啡馆小哥凝视着任豪在风雨里的背影，忽然诡异地一笑……

 

在派出所，任豪非常详细地说明了何洛洛失踪前前后后的细节。警察也很讶异，猜测是不是何洛洛早就打算离家出走了，但任豪坦言实在毫无征兆，自认为也不是一个很粗糙迟钝的人，不可能爱人和自己闹矛盾，自己毫无察觉。

 

再回到家，天亮了。任豪决定模仿悬疑电影里那样，扩大搜索范围，比如去研究看看有什么自己平日里忽视的状态，又或者有一些隐秘的人际关系。

 

任豪依稀想起，前些天何洛洛的一个朋友联系过自己。何洛洛当时去一家几乎没信号的郊区画廊了，朋友打不通电话，就只好打给任豪询问。那个朋友，听起来是何洛洛为数不多保持联系的好朋友。

 

“幸好没删通话记录。”任豪赶紧拨通电话。那个朋友叫张颜齐，他一听任豪说明来电用意后，先是表现出了极度的诧异，大呼小叫逼问任豪这个混蛋怎么搞的，把何洛洛这么一个大活人弄丢了，一口气不带喘地足足骂了任豪10分钟，任豪根本找不到一丁点插嘴的机会。

 

等到张颜齐平静了一点点，任豪哀怨地问：“我能说话了吗……现在重点是找人，作为何洛洛的好朋友，你必须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，不然我真的绝望了。”

 

张颜齐沉默了一阵子，在电话里蓦然没头没脑地反问了一句：“任豪，你觉得你人好吗？”

 

“啊，什么鬼？”任豪懵了。

 

张颜齐说：“如果你此时此刻，敢说你在这段关系问心无愧，是个好人，那我sorry，只能挂电话了，不必再聊下去了。”

 

任豪心头烦闷劲上来了：“这时候好像不是我来总结前半生，或者邀请你来给我写墓志铭的时候吧？找人要紧啊！”

 

张颜齐长叹了一口气。“何洛洛忽然消失，我的确不知道是什么原因，他之前没有和我表露过这种意思。但是我想，一定和与你的相处是脱不了干系的。”

 

紧接着，张颜齐又说了一句让任豪费解的话——“任豪，你真的觉得自己的回忆很可靠吗？人的记忆会欺骗和背叛自己的，尤其在一段亲密关系中，你未必了解洛洛，现在的你甚至未必了解你自己。”

 

任豪还想追问到底什么意思，张颜齐已经直接把电话挂了。

 

“这都什么奇葩朋友。”任豪很沮丧，这一条路也终究是走不通了，不管张颜齐骂的其他事对不对，自己没掌握清楚何洛洛的人际关系圈倒是真的——比如，不知道何洛洛身边还蹲着这么一个无情无义、话痨毒舌、脾气暴躁的家伙，这损友交情究竟干嘛用的。

 

15分钟后，任豪收到了一条短信，是张颜齐发来的。

 

“哥们，怕你气得想去死，抱歉我不能说更多，但你最好认真反思一下我说的话。你现在可以找一个心理医生，洛洛有时会去和他聊天。联系方式：焉栩嘉医生，号码188XXXXXXXX，梧桐路33号。”

 

任豪打给焉医生，对方似乎并不意外，特别爽快地答应了，而且现在就可以见面。

 

焉栩嘉医生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，看着很斯文，那双眼睛，尤其显得睿智、深沉，像是一片深海。心理医生的心，和深海无异，总是吸纳了太多的秘密而不能袒露给他人，他们是秘密的终点，又是很多颗破碎之心重得希望、再次努力的起点吧。

 

焉栩嘉医生给任豪倒了一杯咖啡。拿着小勺搅拌着咖啡，任豪若有所思，他忽然想起前一天咖啡馆妹子说的细节，问焉栩嘉医生：“以前洛洛来你这，他都喝什么口味的咖啡？”

 

焉栩嘉医生听罢，不动声色地凝视任豪几秒钟，又微微一笑：“何洛洛爱喝什么口味的咖啡，你不清楚吗？你应该是最熟悉他的人啊。”

 

任豪郁闷地挠挠头：“实不相瞒，我昨天才通过咖啡馆员工知道，一直说讨厌抹茶味的他，其实是爱喝抹茶咖啡的。”

 

焉栩嘉医生挑了挑眉：“那这只有两种可能，他骗了你，或者你不懂他。”

 

任豪很疲惫地仰在沙发背上：“刚才他的朋友说是我的问题，但我真的不知道哪里错了。而且……我一点不知道他会来找你，在我印象里，洛洛是那么开朗阳光，性情坚强，从生活到事业，洛洛不曾被任何事情击倒过……他才是一直开导我的人。他没表现出自己有什么心理障碍呀。我发誓，他真的没有抱怨过我们俩之间的相处有何问题。”

 

焉栩嘉医生听任豪说完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很精致的，由透明塑料盒装的齿轮组。焉栩嘉开始转动小手柄，齿轮组开始旋转起来。任豪凝神盯着齿轮看，看着看着……“咔！”小齿轮组骤然停止，任豪睡着了。

 

焉栩嘉医生催眠了任豪。

 

在医生构造的这个梦境里，任豪发觉自己正和何洛洛，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。房子四面墙都是透明的玻璃，外头是一大片沙滩和蔚蓝的海。

 

任豪伸出手，触摸何洛洛的脸，他是真实的。但是，何洛洛很显然看不到任豪，听不到任豪，也感受不到任豪肉体的存在。何洛洛这一刻在很安静地，看着天空，流泪。

 

这副模样的何洛洛，任豪是如此陌生的，从认识他以来，何洛洛没有过这样伤感的时刻。

 

这时，海滩远远的走来几个人，越来越靠近这间玻璃屋。任豪看到，走在最前头的就是焉栩嘉医生，第二个则是咖啡馆柜台小哥。

 

他们站在屋外，一起对何洛洛大声说：“现在时间到了，你可以走了，不要再犹豫了，你已经没有机会了。”

 

何洛洛泪水越涌越多，眼神越来越悲哀，整个人也显得格外虚弱。何洛洛手里攥着一张照片，是和任豪的合照。何洛洛一遍遍强迫症似地摩挲着这张合照，嘴里反复念叨一句话：“任豪，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，你为什么不能好好爱我？”

 

任豪站在一旁听到了，惊呆了。他什么时候不爱何洛洛，又什么时候辜负过他了？这到底怎么回事？

 

任豪大声说：“洛洛，我很爱很爱你啊，你在说什么呀，你看看我！”任豪上去紧紧抱住他，但是梦中，自己对于何洛洛如空气一般，不存在的。任豪只能看着这一切，不能参与任何剧情。

 

梦境里，焉栩嘉医生和咖啡馆柜台小哥走上前，不由分说夺下了那张合照，拉着何洛洛往外走。“你没有时间了，你努力过了，放弃吧。”他们一行人拖着何洛洛往大海走去，任豪追出去，但他们简直和飞起来一样，自己根本追不上。任豪眼睁睁看着，何洛洛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起伏的海水里。

 

“洛洛不要！不要！”任豪哭着，从梦中醒来。还是在焉栩嘉医生的诊室，他睡过去了而已。但显然，这是医生给他专门造的梦境，也是给他的谜面。

 

焉栩嘉医生站起身，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在风中摇曳。他说：“任豪，你笃信你爱他，你笃信你了解他，但是，为什么，连咖啡的口味你都不知道？为什么他的朋友说你不是很好的爱人？这些都是你要去探寻的答案，然后你也许就懂得，为什么何洛洛会消失了。”

 

任豪被掏空灵魂一样，呆坐在那，好久没说话。然后才喃喃自语：“我不知道该去哪里，这座城市该找的地方我都去了。”

 

焉栩嘉医生说：“既然洛洛的心愿是去海滨城市M市，去海边度假，这个是不是一个你该寻找的方向？”

 

“医生，谢谢你，我今晚就出发。”任豪深鞠一躬，道别离开。

 

焉栩嘉医生确定任豪走了，轻声说：“你出来吧。”

 

咖啡馆柜台小哥从窗帘后走出来。“现在，我们可以动手了吧？在任豪找到何洛洛之前”。

 

 

（三）

 

何洛洛消失得突然，又急于抹去各种属于自己的痕迹，终究漏掉了一些，比如存放在任豪那里的记忆凭证。

 

在去往海滨城市M市的大巴车上，任豪回看着手机相册里的何洛洛视频。任豪很少拍视频，觉得麻烦，每次都是何洛洛坚持再三，才勉强拍一点。尤其留在任豪手机里的，根本没剩几段了。

 

有两段视频，一段视频是任豪过生日那天拍的，还有一段视频，是前些天何洛洛的画卖出好价钱。

 

第一个视频里，任豪过生日，何洛洛送的礼物，把他感动得不轻——何洛洛画下了这三年，很多个重要节点的任豪的模样，合在一张画里。

 

掀开遮布的一刹那，任豪惊喜得叫出来。这幅画，是何洛洛熬了三个月心血才画出来的。看到任豪这么开心，何洛洛也欢喜，一把抱起他，转了几个圈圈。

 

任豪拿着手机拍何洛洛站在巨幅画作旁。任豪边拍边说：“都拍视频了，那就是电子证据，你现场说一个祝福，送给我。”

 

何洛洛想了想：“我所有想说的话，都画在这幅画里了。”

 

任豪摇摇头：“不行不行，不能耍赖。”

 

何洛洛歪着脑袋，很认真地说：“我希望，我和我家任豪的幸福是连续剧。”

 

视频看到此处，任豪感到有点困惑，什么叫“幸福是连续剧”？当时他理解为何洛洛希望一直延续和偶像剧一样的美满感情，但此刻重温，反倒觉得这个表达略微诡异。

 

而另一个视频呢，任豪此刻重温也察觉出了异样。他记得，那天何洛洛一幅画卖出了高价，心情是很好的，自己心情也甚是愉快，趁着洛洛不注意，自己拍了一段视频。

 

但问题是，任豪暂停视频，放大画面的时候，竟然发现何洛洛侧身站立时的神情有些黯然，看起来并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般欢喜。

 

“任豪，你大脑错乱了吗？为什么回看一个视频都有反常之处，莫非自己真的疯了。”何洛洛失踪的第二天，任豪感觉自己已经坍塌了大半。

 

M市到了，然而任豪也依然是茫然寻找，没有答案。毕竟焉栩嘉医生只是给了这么一个方向，但到底要怎么做，如何解谜，任豪一无所知。

 

任豪住在洛洛心心念念的海边。这里的风景的确好，可惜，不能与你一起并肩欣赏，而你此时此刻又在何方，为何离我远去。

 

在海滩住了两天，任豪情绪愈发忧郁。他去黄昏酒吧点了一杯酒，然后又在反复琢磨手机里那两段越看越不对劲的洛洛视频。

 

酒吧里来了一对外国夫妇，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。大概是觉得任豪的样子特别孤寂可怜，老外主动和任豪聊天，请他喝酒，问他怎么一个人在这里。

 

面对陌生人，任豪索性把这几天的遭遇吐个干净，不懂爱人的不辞而别。

 

那个老外喝多了，醉醺醺的，忽然神秘一笑：“小帅哥，你知道有一家公司，叫记忆自选消除公司吗？”

 

任豪后背一凉：“记忆自选消除？这是什么公司？什么意思？”

 

老外又倒了一杯酒：“找到这家公司，人可以把自己伴侣不好的记忆不停地删掉不停地删掉。我是发现太太在联系这个公司，她忘记删除邮件，被我发现了。”

 

原本微醺的任豪立马清醒了。老外凝视着他的眼睛，压低声音说：“其实，我太太不知道，我也在一直背着他删除记忆。这个东西很流行的，你想想看，你和伴侣之间有糟糕记忆吗？如果没有的话，你要小心了，你那个爱人，是不是曾经也去了这个公司？”

 

任豪都怀疑自己幻听了：“还有这样的公司，太匪夷所思了吧。”

 

老外盯着任豪的眼睛：“这事情很简单，我问你，你爱你爱人身上什么呢？”

 

任豪一时语塞：“这个没法形容，爱情不需要如此精确地解构吧。”

 

老外：“如果你们俩相处磕磕绊绊，总是吵架，他对你有吸引力吗？”

 

任豪居然语塞了：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，我们并不争吵。”

 

“真的没有争吵吗？”老外笑得更放肆了，端起酒杯幽幽地说：“也许你爱的是一个你以为很合适、很完美的他，其实未必。如果他删除了你的不好的回忆，那么你以为的三年的爱情，恐怕是，一个幻象。小帅哥，我就说到这，看你这么可怜，我可以告诉你记忆自选消除公司的地址——A市梧桐路33号。”

 

梧桐路33号，那不是焉栩嘉医生心理诊所的地址吗？任豪似乎明白了什么，他想立刻站起来往外冲，没想到一个趔趄，跪在地上，全身乏力。该死，不会是被那个老外下药了吧？

 

任豪用尽浑身力气想爬起来，努力找回清醒的意识。这时，他被两个人抓起来。任豪瞪大眼睛看，居然是焉栩嘉医生和那个咖啡馆柜台小哥。他们冷笑着，就把任豪往酒吧里间拖。

 

任豪愤怒地捶打他们：“是不是你们！你们一直在误导我，是不是你们害死了何洛洛！现在还想杀我灭口！”

 

咖啡馆柜台小哥很冷静地看着任豪：“抱歉，你正好说反了。我们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，而我们是在帮你纠正一个错误。因为，你此刻记得的，根本不是一个真实的何洛洛，而是他想给你看见的自己。自始至终，都是为了迎合你，讨好你，何洛洛不停地删除你和他之间的负面记忆，让你们的感情延续下去。所以，一言以蔽之，这三年是假的。”

 

任豪感觉自己身子越来越沉，意识逐渐模糊，但依然在挣扎着想摆脱这两个人：“不……我才不相信……他为什么要删掉这些记忆，明明我很爱他，他也爱我。”

 

“可是你对何洛洛并不好啊。”咖啡馆柜台小哥踹了任豪一脚，又打了他的头，任豪彻底昏厥过去。

 

小哥看着仰在地上的任豪，对焉医生耸耸肩。“把他背上车吧，现在该让他和何洛洛见面了，时机到了。”

 

 

（四）

 

 焉栩嘉医生和咖啡馆小哥，背着任豪，来到一栋海边别墅，按响门铃。

 

开门的是一个长相干净清秀，双眼灵动的少年。可是，显然少年看起来几天不曾合眼休息了，眼睛里布满血丝。

 

“啊！”少年整个人僵住了，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。

 

焉医生说：“洛洛，抱歉没事先告诉你，我们就把任豪带来了。我们还是希望帮你们解决一些问题，事情还是可以有回旋余地的。”

 

何洛洛垂下脑袋，苦笑着摇摇头：“你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……我已经坚持过了，尝试过了，痛苦过了，现在终于狠下心做一个了解。”

 

咖啡馆小哥拍拍何洛洛肩膀：“是，没错，我们的确本不必如此多管闲事。我和嘉嘉创办了记忆自选消除公司，第一条铁律和准则就是不干涉客户的选择，不影响他人命定的聚散。但我不得不说，你们俩，在我们接触的所有客户中，实在特别了点。你在这段关系陷得过分深，又对任豪过分执着，让我们内心产生动摇，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再劝你一次。”

 

焉医生说：“你再认真考虑一下，哪怕今晚你还是要坚持之前的选择，那我希望，你们是彼此都甘心于这个事实的。人来世上走一遭，不就为了几分甘心？我们就在附近等你，你今夜想清楚后，随时联系我们。”

 

两人把任豪抬到客厅沙发上，轻轻关门离开，留下何洛洛与昏迷的任豪。

 

夜晚凉凉的海风吹进来，拂动着任豪凌乱的刘海，他看起来是那么精疲力竭，何洛洛的心头又被扎了一把刀似地剧痛起来。

 

“抱歉我的不辞而别，让你奔波这么远。三天不见你，一辈子过去了似的，我真以为我们不会见面了。”何洛洛倒了一杯酒，抿了一口，好苦。可想想过去那三年自己的经历，哪一次又是不苦的。

 

何洛洛的确是自己“蓄谋已久”地失踪。他和和任豪之间的感情，的确出了问题，很多很多问题，但是此时此刻的任豪一定坚信自己是“无辜”的，什么都不知道——毕竟，何洛洛通过记忆自选消除公司，抹掉了所有很苦很苦的回忆。

 

何洛洛过分爱任豪，第一眼见到他就发了疯，失了理智，觉得这就是自己要相守的爱人。

 

当时的任豪，恰逢生意上栽跟头，陷入低谷，何洛洛几乎动用了自己能找到的，或者能想到的所有艺术圈朋友关系，筹集资金，帮任豪填窟窿，又各方找人谈合作，让公司重新从坭坑里爬起来。

 

何洛洛这样卖力的出手相助，以及毫无保留的真心真意，感动了在绝境里挣扎的任豪。

 

任豪对何洛洛也很好，但本质问题是，两个人性格不那么相合，生活往细碎处、深远处蔓延，就激发了许许多多不曾料想的矛盾，似乎灵魂越来越无法贴近。

 

何洛洛太在意任豪了，又很着急修复关系，又感到自己是无力的。他这般极度纠结的状态，让任豪不免感到疲惫。何洛洛还有好几次窥见，任豪开始和其他人聊天，见面，因此危机感顿生。

 

在这个时候，何洛洛在咖啡馆，通过那个柜台小哥，偶然得知了焉医生和他创办的记忆自选消除公司。他感觉好神奇，原来，爱侣之间的糟糕记忆是可以消除的。删除掉了任豪所记得的，他们之间所有很不愉快的记忆，事情就和没发生一样，任豪依然觉得何洛洛状态好好的。

 

每当产生不好的事情，比如争吵，采集，何洛洛都会在当晚删除，第二天早上任豪醒来就以为什么都没发生，他们还是最亲密的爱人。

 

当然，这个过程会有副作用。比如经常删除记忆信息，会导致爱人对你的很多印象产生偏差，类似任豪以为洛洛不爱喝抹茶拿铁这样的bug，又或者说……你必须持续大量编造新的谎言来掩盖这个记忆的窟窿。

 

而且，记忆自选消除公司，对爱侣记忆的删除，这件事不是无休无止的，当删除满99次后，两个人的大脑里，将自动删除关于对方的一切记忆。

 

大概人对完美关系的渴求是有贪欲的。人越删除越上瘾，终于不知不觉到了限度的死线跟前。删完98次，何洛洛很纠结，也就是在咖啡馆那一天。

 

原来，看似没有瑕疵的三年爱情，有过98次那么糟糕的记忆。他们会争吵的很厉害，洛洛会受不了任豪的很多时刻的样子，任豪对他没有那么包容，但是何洛洛也终究是舍不得抹去彼此的一切。在任豪不断被“修复”的记忆里，何洛洛那么会照顾人，其实也是因为每次负面可怕的记忆没了之后，何洛洛就要变得“完美”一点。

 

完美无瑕的爱情，是不存在的。比如洛洛其实爱喝抹茶拿铁，但任豪不喜欢，所以何洛洛就决定不要再喝。

 

删完98次，何洛洛犹豫了。因为按这个趋势，难免没有下一次心灰意冷的时刻。但是删除99次，游戏就结束了。何洛洛不想忘记关于任豪的一切，清空之后，也不知道任豪是不是能重新爱上自己。

 

焉医生劝过何洛洛：“你就是在爱情里太自卑了，有时候面对缺憾和错误，未必不能得到好的爱情。不过如果你暂时没勇气，躲起来想一想，不是坏事，也留给任豪一点空间，我们会劝他的。”

 

在无法下定狠心的时刻，何洛洛选择自己离开，清除掉自己在任豪生活中的所有痕迹。一个人带着所有的爱，离开任豪的生活。若不适合相守，起码也能保留曾经炽热的爱吧。

 

在M市的海滩上，在何洛洛最期待与任豪一起拥有的风景里，何洛洛偶遇了那对外国夫妇，知晓了他们也和自己一样，通过记忆自选消除公司，维系爱情。

 

但是老外的一句话点醒了自己。老外说，他和伴侣之所以都在使用，是因为他们都身患重症，自知时日无多，决定在人间的最后时刻，多留一些美满的回忆，多让彼此少一些伤心记忆的残存。

 

“年轻人，你为何要使用呢？如果这段爱情已经是个越陷越深的错误，那么这个高科技产品是加速了悲剧的发生，而不是让你的爱情长存的。”

 

一语惊醒梦中人。何洛洛想通了，放手吧。得知他的决定后，焉医生和咖啡小哥很着急，这才一路把任豪骗到M市海滩。

 

深深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任豪，何洛洛拿出记忆自选消除的装置。

 

或许是感应到了什么，任豪猛然惊醒，看到了面前的装置，上面显示一行字：“即将终极删除爱人记忆吗？”何洛洛正在打算按下：是。

 

任豪发疯一样扑上去，搂着何洛洛痛哭：“不要删掉这一切，不要改变这一切，好不好？过去我错了太多，现在给我机会重新弥补以前的过失好吗？我们可以熬过去的！没有你的这几天，我已经和鬼魂一样了。”

 

何洛洛心都要碎裂了，在任豪耳边一字一句颤抖着说：“可是这三年，你做不到，我也做不到。我对爱情太执着太偏激了……我不能接受缺憾，没有勇气相信一生一世的爱情。”

 

任豪崩溃了：“为什么一定要这样？出现种种问题，你让我知道不好吗？我们去面对不好吗……”他试图伸手去躲下记忆消除装置。

 

何洛洛一下子扑倒了任豪，吻住他，撕开他的衬衣，任豪也如即将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样，死死咬紧这最后一丝生机。在极致绝望的夜晚，两人的激烈交缠，已无往昔的甜蜜，而更像是一曲终将陷入死寂的悲歌。

 

任豪，一生就好比一夜。

 

月光下，何洛洛看着任豪熟睡的眼睛，眼底的光彩渐渐消退：就当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吧，但我不想要一个斑痕累累的爱情。我们不记得彼此，一定是最好最对的结果。

 

何洛洛再一次亲吻爱人的额头，然后打给焉医生他们：你们来吧，我决定了。

 

“任豪，谢谢你爱我。”两行泪滚下，何洛洛按下了爱人记忆终极消除的选项。

 

等到任豪再次清醒时，他已经躺在自家的床上。

 

一场漫长的梦境，走到终点了吗……

 

一年后。

 

A市最大的画廊。艺术家何洛洛的画展正在举行开幕仪式。他穿梭在人群里，招待着来宾。

 

任豪一身笔挺西装，在庭院里欣赏着一幅幅画作。他告诉礼宾小姐，自己要买下全场最贵的那幅画，名为《爱的消失》的那副画。

 

过了一会儿，何洛洛走向他：“这位先生，我们之前认识吗？”

 

任豪礼貌一笑：“何先生，我们素昧平生，但这幅画真的很吸引我。如果你有时间，我请你喝一杯，我们聊一聊。对这幅画，我感觉自己有特别多奇异的感想。”

 

何洛洛好奇的挑眉：“是吗？那我很有兴趣听一听。”

 

三个月后。

 

任豪和何洛洛在一起了。看着熟睡的何洛洛，任豪抚摸着他的脸颊，仿佛在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。

 

这一生，任豪都不会告诉何洛洛，其实，那一晚的终极记忆删除，史上第一次出了bug。

 

根据焉医生的解释，或许是任豪在当晚的挽留欲望过分强烈，超越了系统常规数据，结果导致了严重故障，只删除了一方的记忆，何洛洛忘记了所有关于任豪的事情，但是任豪，完完整整记得此前发生过的一切。所以，任豪要重新追回何洛洛，用一生对他好，再也不要让他，再有念头，试图删掉一分钟记忆。

 

这天，任豪坐在车里，接何洛洛从画廊下班，有人敲了敲他的车窗，是焉医生。对方笑着说：“最近还好吗？”

 

任豪说：“挺好的。”他想了想，坏笑着对焉医生说：“当然，我们过得好的证明就是，我和洛洛谁也不会去找你的公司。”

 

焉医生笑了：“你们俩这纠缠的命数，我也承担不起这么难搞的客户，快逍遥去吧。”他看到远远走来的何洛洛，扭头对任豪说：“不过我可盯着你呢，再让我们花个几天到处寻人，我可饶不了你。”

 

任豪叹了一口气：“有时候，就和死过去一场一样，噩梦醒来，再也不愿回去了。”

 

阳光下，何洛洛戴着棒球帽，朝着车这里走来。

 

任豪摇下窗户，看着洛洛，笑了。记得过去，我很痛苦，但你是快乐的，这样就够了。

 

何洛洛特别欢脱地钻进车，任豪伸手擦了擦他额角的汗珠。

 

何洛洛说：“哎你对我也太好了吧，我觉得我做的好少。”

 

任豪眯着眼：“你安心享受我的爱就是了，其他不准乱想。”

 

焉医生和咖啡馆小哥看着他们的车绝尘而去。咖啡馆小哥问：“这一次，会好的吧？”焉医生耸耸肩：“人与人之间的爱，是这么难，又那么珍贵。总有人在怀疑，但也总有人要付出全部力气留住你。现在换任豪守着爱情了，他一定会拼命的，放心吧。”

 

（番外）

 

自从在一起后，任豪就经常耍无赖，要求何洛洛每天画一幅画给自己。如果何洛洛不答应，任豪就抱着他不撒手，或者在画板旁托着下巴痴痴看着他。

 

“我的老天爷啊，哪里来这么幼稚爱撒娇的小孩。”何洛洛被任豪弄得哭笑不得。

 

一天吃晚餐时，何洛洛说，为了一个重要的国际比赛，他们几个同行朋友要一起去川西采风写生，前后大概要一个月时间。

 

任豪一听，立马到房间里拿硕大的行李箱。

 

何洛洛说：“小豪，你干嘛呢？今天你又想作什么妖？”

 

任豪开始翻箱倒柜：“你去采风，我肯定也要去的嘛。去那么久，不是要带很多东西吗？当然要赶紧收拾行李！两个人行李很难收拾。”

 

何洛洛去捏任豪的脸：“这次别闹！昂，我们是要参加国外的比赛的，一个月时间，要集中注意力，一个都不带家属的，全身心投入创作。”

 

任豪不理他，依然一个劲地埋头收拾。

 

何洛洛说：“是不是又不听话了。”

 

任豪说：“不管不管不管我就是要去！你工作你的呗，我也有好多事可以忙呢，比如阿，在川西草地上放牛，晒太阳，打瞌睡，给你烤串啊……这些都行啊！哪里会吵到你们了，哼！”

 

何洛洛看他这么坚决，想必是吃软不吃硬。“乖，小豪豪最听洛洛的话了是不是。等我回来给你每天画画，给你做火锅好不好？”

 

任豪还犟着，何洛洛一把抱起任豪：“别闹了嘛，我们去泡澡。”

 

一听去泡澡，任豪幸福地点点头，像猴子一样，双手勾在何洛洛的脖子上，两个脚特别得意地晃来晃去。

 

任豪没有闹着再跟去。出发那天，何洛洛一早离开家门前，看任豪踏踏实实躺在床上，打着呼，就把被子给任豪盖好，很放心地推着行李箱走了。

 

何洛洛登机后，坐下刚系好安全带。忽然一个人急吼吼冲进来，在何洛洛旁边坐下了。“吓死我了，差点赶不上。”任豪长舒一口气，整个人懒洋洋靠到何洛洛身上：“赶上了，我睡了，你请自便。”

 

空姐经过，捂嘴笑了。

 

何洛洛打了一下任豪的头：“都多大的人了还偷跟，幼不幼稚啊你。”

 

任豪嘴角扬起很大的弧度，头蹭着何洛洛的下巴：“等我七老八十走不动 也道了也赖着你，你一生一世都别想甩掉我了嘛。”

 

起飞后，任豪这家伙很快睡死过去，和几辈子没睡一样，棍棒都打不醒，还往何洛洛身上压。何洛洛不停地把他脑袋往座位那头掰：“这厮最近又背着我吃麦当劳了吧，肯定胖了不少，死沉死沉的。”

 

飞行途中，有个扎冲天辫的小萝莉经过他们这排，蹲下来盯着任豪看了好一会儿，然后对着何洛洛竖起手指“嘘”了一声，嘟着嘴巴说：“小哥哥，我可以和你换座位吗？”

 

何洛洛很奇怪：“为什么呀？”

 

小萝莉眨巴着眼睛：“这个睡觉的哥哥好好看，我想和他坐在一起呀！”

 

何洛洛噗嗤一声笑了：“原来你喜欢他呀？那我把他租给你好不好。”

 

小萝莉睁大眼睛：“真的可以吗？多少钱一个小时？”

 

“小朋友别淘气，快回家找妈妈，昂！”任豪忽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，眯着眼睛，搂住了何洛洛：“我被这个小哥哥全价买下啦，我是他的人，不能出租的。”

 

“哎呀干嘛呀，居然在我面前装睡。”何洛洛把脸转向一侧，不理任豪了。

 

过了会儿空姐推着餐车来了。他们俩都要了一份鸡肉饭套餐。

 

任豪一阵狼吞虎咽，一个套餐三两口就被消灭干净了。何洛洛不太饿，吃了两口鸡肉就放下叉子了。任豪立马端过来：“洛洛没吃完的，我要吃。”

 

何洛洛目瞪口呆看着他：“任豪，平时我做的饭你没吃饱吗？我饿着你了吗？一上飞机吃这么多。”

 

任豪嘻嘻笑起来：“和我家洛洛一起坐飞机去外面玩儿，我开心嘛。”

 

何洛洛立马打住他的话头：“可别这么说，只有你自己玩儿，我可是要正经干活的。”

 

这时空姐又经过，任豪忽然叫住空姐：“很不好意思，我没吃饱，我可以再要一份航空餐吗？”

 

何洛洛满脸黑线。感慨自己在人海里寻寻觅觅，怎么最后是挑了一个饭桶过日子。

 

到达目的地，和其他画家碰头时，大家一看，旁边的任豪一直花痴兮兮盯着何洛洛，瞬间秒懂了。“呀，我们的大艺术家洛洛的确应该配一个助理。”

 

正式在川西写生后，果然，任豪答应何洛洛要让他安心工作的所有条件………………一条都没做到。

 

只要整个人离开何洛洛这个圆心超过10米的半径，任豪就很烦躁，无法安生。关键是，本来何洛洛嘱咐其他艺术家务必制止任豪来打扰自己，但是呢，任豪这讨人喜欢的样子和情商，一天之内一通游说，收买了所有人，大家都自动自觉和任豪站在一个阵营了。

 

“算了算了，摊上这个黏人精还能咋办。”何洛洛只好尽可能加快速度，每天提早完成计划的进度条，午后陪任豪满山乱走玩耍。

 

午后林间的阳光很清澈，溪水潺潺，任豪蹦蹦跳跳的，一会儿就变个花样折腾何洛洛。比如悄悄在何洛洛脖子里插一朵野花，或者从后面把何洛洛帽子抽走，挂到牛角上，结果牛怒了，向任豪冲来，任豪吓得哇哇大叫一溜烟逃窜。

 

夜间，漫天星斗，任豪和何洛洛躺在草地上看星空。这里有城市里看不到的，那般盛大、绚烂的银河。

 

任豪牵过何洛洛的手，放在自己的心口上。

 

何洛洛说：“哎，小豪，你说说你这个人，怎么会这么黏人了呢。”

 

任豪气哼哼地说：“瞎说，我任豪，这辈子可拽了，才不黏人。”然后忽然翻身凑到何洛洛脸上，挺翘的鼻尖顶着何洛洛的鼻尖，仿佛要栽进何洛洛如潭水一样的眼眸里。

 

任豪轻轻说：“但我只黏你啊。”然后就是一个很深很密的长吻。在炽热的气息里，何洛洛似乎听到了天上那些星星的声音。

 

趴在任豪身上，何洛洛说：“其实我经常有种奇怪的感觉……明明我才认识你半年而已，并不长，但这样亲近的气息，仿佛已经在我体内存在很久很久了，难道是上辈子我们相爱过深，所以现在一下子又要去接续这样的缘分。”

 

任豪心头滑过一丝酸楚，脑海里猛然闪过那三年的纠缠，以及那噩梦一样的何洛洛忽然失踪的三日记忆。那些回忆，任豪一直非常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回想，虽然这很难。

 

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，自己差点永远失去了何洛洛。一生好短，我只想好好用余生爱你，待你好。

 

何洛洛察觉到任豪眼神的复杂：“怎么了？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目光看我？”

 

任豪捧住他的脸：“我们俩当然缘分深厚了，谁也拆不散。我属于你，你属于我，从前往后，你的回忆里，只要有我，都是甜的。”

 

“好，一生一世都是你。”何洛洛心满意足地在任豪怀里睡了。

 

（完）